极致内卷
从WTO到关税事件,二十多年来,在中国制造的钢铁洪流与生产流水线的轰鸣之间,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早已硝烟滚滚,贸易战火从国内卷了起来,蔓延到了美国。过去二十年,中国以”世界工厂”之名震撼全球,让其他国家望尘莫及,从别针到高铁,从口罩到光伏,“Made in China”举世闻名,产能如潮水般汹涌,奔腾不息。

在义乌,只需花几块钱就能买到一串华丽的耳饰,而这背后,是成百上千家工厂的竞价厮杀,是上万个家庭的微薄利润堆叠。一瓶洗洁精的出厂价被压到0.9元,还有人愿意以0.85元出货,因为再不出货,工人就要下岗,机器就要停转。服装、家电、建材、汽车,每一个行业都在重复着“价格战—亏损—退出”的循环。中国制造走到了一个尴尬的十字路口:东西做得出来,却卖不出去;产品堆满仓库,资金却紧如油灯残火。
就在这片萧条与焦灼中,曾经的跨境电商像是一扇窗,打开了通往世界的新气流。中国制造虽“卷”,但在性价比上仍傲视群雄,只要把产品卖到全球,就仍有盈利的空间,仍有喘息的可能,于是,速卖通、temu、shenin、tik tok shop们,陆续出现了,跨境电商陆续出海,重构全球的供应链。
但中国人贪心不足,生意习惯差,生怕吃亏的“劣根性”,让他们从国内卷到国外,把家里的那一套生意理念照搬到了海外市场。
现如今,随便翻一翻社交平台,从服装、箱包、鞋履到汽配、家电、文具,每个行业的从业者都在喊:“太卷了,根本没利润。”一件T恤出厂价压到5块钱,运费、平台抽佣、广告成本叠上去,只能靠“引流款”维持流量。更有疯狂者如temu,售价1美金不到就可以包邮全球,

赔本赚吆喝,先弄死同行再说!
莆、广系跨境电商
中国人改变了世界,中国人也吓怕了世界。
中国内卷式生意,价格没有最低,只有更低;中国内卷式原则,底线没有最低,只有更低。
中国生意人,所过之处,寸草不生,规则不再,让老外颤抖,更让他们忌惮,于是,特朗普的关税大锤随之而来。
从广东到福建,从浙江到江苏,无数工厂像热锅上的蚂蚁,在“订单去哪了”的焦虑中坐立难安。
有那么一群人,却在这场混乱中找到了另类的生路。他们不登堂入室,不登报、不露脸,却活得比大多数正经工厂还体面,日子更加滋润。他们从灰色地带中生长,用极致性价比和灵敏的市场嗅觉,把“高仿”“仿牌”做成了一门硬生意。他们不是别的,正是莆田的鞋贩子,广州的包商人。
他们的出路,叫做“莆、广系跨境电商”。
莆田和广州,成了莆、广系跨境电商的“生机之地”。
莆田,原本就是耐克、阿迪等代工重镇,鞋模、供应链、做工技艺,早就烂熟于心。彼时为了应付订单量,很多工厂都会多备一批货,以防返工或替补;而这些“正品边角料”,最终变成了“高仿”的原点。久而久之,“仿得一模一样”的工艺体系诞生。什么是OG版、纯原版、1:1、公司级……这些词汇,在莆田人的字典里比货号还精准。

在广州白云区和三元里,仿奢产业线已如蚁群密布:某个档口的爱马仕可分12个版本,有人专做五金,有人专做皮胚,有人专注代发,哪怕你只是个国外留学生,只需一部手机,一台笔记本,也能迅速组建起一个“仿牌帝国”。

这不是草莽的个例,而是一种隐秘却成熟的产业逻辑。
他们深谙消费者心理,专坑品牌,懂得如何踩中品牌的设计节奏、颜色趋势和社交流量痛点;他们与时俱进,快速布局TikTok、SHEIN、速卖通、WhatsApp等新兴渠道,用“平替”“高性价比”“工厂直发”之名,做出了全球生意。
莆田鞋贩:我在真假之间讨生活
我第一次走进莆田的时候,是被一个厦大的莆田同学带去的。
厦大的同学告诉我:“你想了解中国制造的极致,就必须看看这儿。”
大约16年前,在那个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天,我们走进一家三层小楼,外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篮球海报,里面的师傅穿着拖鞋,双眼如雕刻师般专注,用小刀削着鞋底的线边。我看着他把一双乔丹复刻得几可乱真,连鞋舌处的LOGO阴影都做出了专柜质感。
“这是OG版本,纯原材料,鞋楦我们用的是正版倒模的,一双赚不到五十块。”
他说这句话时,眼里却透出某种骄傲,那种“我知道不光彩,但我很专业”的自信,像极了这个时代底层工匠的隐秘尊严。我从他手里接过一双“芝加哥”,拎在手中,那沉甸甸的,是对工业荣光的残响。
莆田人知道,靠卖给国内消费者,他们早晚会被打击殆尽;但把这鞋卖到国外,事情就完全不同了。
于是,他们开始琢磨独立站、学习英语客服、模仿时尚的大潮,他们从鞋贩变成跨境商人,从“高仿”到“平替”,不变的是对“吃口饭”的执念。
广州包商:我在灰色地带写诗
在广州,我认识了很多奢侈品工厂主,湖南人、潮汕人、莆田人、鞍山人、义乌人等都有。
在白云区,我接触过一位做包的阿姨,四十岁上下,操一口半熟的粤普,却能流利地跟迪拜买家议价。她让我叫她“Vivian”,她的Instagram上,全是模特肩挎“高定款”的摆拍图,背景是她租来的白墙和一盏柔光灯。
“这些都是我自己设计的。”
她笑着说,但我能看出,那其实是LV、CHANEL、DIOR的经典款式,在五金与皮质上做了些细微变动。
“我们现在不做logo了,叫‘纯原平替’,不打擦边球,照样卖。”
她告诉我,最火的不是国内市场,而是南美、非洲、中东——那些消费力刚起步却又热爱奢侈品文化的地方。跨境电商,让她的仿包飞越国界,从白云档口直接飞向卡塔尔女人的衣橱,或墨西哥城的精品铺。
我曾经问她:“你怕不怕被平台封号?”
她笑了:“封了再开,货在我手里,永远有机会,你这个思维是静态的。”
她像极了一位诗人,用缝纫机在灰色地带写着自己的史诗。
莆广系跨境电商:我的一次次越界求生
我认识一名程序员,和我一样,毕业后就基本没有上过班,他单干单飞,从程序员转型做外贸,做跨境电商。
有一阵子,他主卖一些“仿正不正”的小众鞋款,打着“代工厂尾单”的旗号,混迹于东南亚与东欧市场之间。
有一次,他把一批公司级AJ寄往罗马尼亚,对方是个做健身博主的小伙,他在社交平台上发视频,说“终于能穿得起像样的鞋了”。那一刻,他突然意识到:在他们眼里,这双鞋不是仿的,而是“值得”。
跨境电商,是我见过最复杂又最现实的江湖:一边是利润压榨下的赤裸裸生存本能,一边是算法主导下的大资本流量博弈;一边是灰色与法律的拉锯,一边是全球平民的消费欲望。
而他们这些穿行其间的人,像极了那十个围着馒头转圈的饿汉,有人抢到,有人扑空,有人靠边站着喘气,有人突然咬下一口——活下去,就是胜利。
生存与道德之间的灰色地带
不可否认,莆、广系行业一直在边缘游走,它确实侵权,也的确扰乱市场秩序,但我们也应承认,它背后所承载的,是一个又一个工厂、家庭与人生的求生欲。
一个20出头的广东女孩,在白云区档口学了3年打版,如今能把古驰链条包一比一复制,月入大几万;一个福建小伙在抖音上教老外“如何分辨纯原AJ”,靠带货做起独立站,年入百万;一群曾被淘汰的流水线工人,重新靠缝纫机找回了饭碗。
包括一些莆、广系跨境电商独立站客户,如果没有没有做这个行业,可能就没饭吃,相反,因为从事了这个行业,养活了自己,解决了就业问题,部分人还致富了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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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美toms鞋人:莆广系跨境电商人,从不发不对版高智商行骗到高踏实从良
龙岩00后创业者:20岁出头的行业真小白入局莆、广系跨境电商,快速上轨,主打的就是听劝。
跨境电商女强人:跨境电商女强人刘小环之合伙殇痛记
他们未必高尚,但确实聪明;他们未必正当,但也未曾偷懒。他们用自己的方式,在这个过剩的时代里,撕开了一道缝,透进一线光。
尾声:写在一块旧鞋底上的真相
今天是周末,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,我正坐在公司的窗边,给自己泡一壶茶,在公众号上写点文字,

我的脚边是一双穿了三年的“OG芝加哥”,质量真的很好,鞋底仅有点磨平,我也一直没舍得扔,它像某种隐喻:真实、卑微、耐磨,撑过风雨,也踩过泥水。
我想,那些在灰色地带讨生活的人,和这双鞋一样,他们不是对错的化身,而是时代洪流中最敏感的波纹,是经济裂缝里,最真实的喘息。
他们不是大人物,甚至连名字都未被历史记住,但他们却用最微小的方式,为我们这个庞大却疲惫的制造帝国,撕出了一条活下去的缝。
而我,作为其中一员,深知:十个饿汉争一个馒头,有人抢到了,但更多人,靠着智慧、灰度与一点点运气,偷活了下来。
这是我们的故事,也是很多人看不见的中国。